第1147章 庆历承平已庙堂-《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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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独掌朝政大权的一代蝮蛇宰相在位十数年间,因为忧虑生平仇家太多的报复与刺杀手段,但凡出入无不是前呼后拥的扈卫重重,在停居之处广置宅院而每夜居无定处且设以断门石,好让上门的刺客找不到正主。哪怕是随天子巡幸东都的期间也莫过于此。
再加上他独有一个特别的癖好,就是将宅邸设置在平康里之类的风月场所附近,这样可以登上高楼而观览到其中的种种世间人情。甚至以此为女儿们选婿、择婿的参考标准。当然了,多少富华人家都被风吹雨打了去,留下来的园林宅邸也沦落到了这般的下僚之地。
这时候,周淮安却是不免再度看了一眼刘允章,暗道自己要的可不是私家园林的专门招待啊!下一刻刘允章就有些恰如其分的当即开声道:
“郎君且宽心则个,这处便是时下南市最大的会演娱宾之所,莫看这门户前稀疏平常,里头可是敞阔得很呢!”
然后就见他顿了顿又有些老脸郝然的继续道:
“此中更有老夫的一位旧识故人在打理,断然不叫郎君有所慢待和失色的;这也是老夫应命而来的一点儿私心使然,还请郎君莫要见怪。。”
“原来如此,那就请吧。。”
周淮安一时微微一笑,看起来还是这个老司机所留下的某种风流债和渊源所在。不过,在他的做派和姿态下倒也让人生不起气来。当然了,这时候周淮安也见到了便装站在巷角的当值内保负责人,所比划出来代表已经控制了周边外围要害的手势。
他这才缓缓抬步走上前去,然后又在簇拥上前的诸多迎宾行云流水的行礼和招呼动作当中,被刘允章轻车熟路的挥手比划下重新默不作声驱散开来,而只留下一个提着灯笼作为引路的迎宾,沿着被四平八稳的灯火所照亮的门廊和照壁,踏入了这座园林当中。
仅仅是曲径通幽的诸多修剪齐整而尤有缤纷灿烂和残余清香袅袅的梅树下,几度折转之后就在豁然开朗的视野当中,见到了远处倒影如镜的一片霜白池泊旁,是一座灯火通明而丝竹抑扬的大型楼台,以及在随着卵石小径蜿蜒而至的点点石柱灯台;
而随着周淮安着一路行走过去,在小径边上的花树下和灯台的阴影里,似乎又多了一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存在。只是当他才走了一半之后,却又被引入了小径边上毫不起眼的一条岔道中;在犹自残留着莹白霜晶的树丛花木绰约掩映下,周淮安一下子就来到了这座大型楼台的侧后方。
这里自有一条外延直上的隐蔽梯道,正好穿过楼阁正前和左右侧的视野死角,而直通各层内室所在。而据说这也是一些行院专属的特色设计,既是方便某些身份尊贵而又不方便公开现身的上层人物,籍此与馆院中相好幽会的vip直通车出口;
另一方面,也是在这个上层社会女性不乏“喝醋”“河东狮”等典故和强势悍妇之辈的年代,为了应付带着仆妇家人突然打上门来查房查点,撕咬狐狸精的家中大妇们,而专门给中气不足的寻芳客们所留出来的紧急逃生通道。
就像是这座园林的前主人——“三乐宰相”王铎的夫人马氏,就是当代最好的例子。据说十多年前,他奉命担任东面行营都统而南下征讨黄巢的时候,因为王铎将正妻留在京城,只带了自己的小妾前去。马氏知道后非常生气,便也从家出发带领大队仆从前往丈夫那里去。
结果数日之后王铎借道部下气喘吁吁来报:夫人离开京城前来,已经快到达了。与此同时这边正当是军情紧急,于是他惊慌的问道:巢贼自南方逼近,夫人又从北方匆匆赶来,这可怎么办?幕僚开玩笑说:不如投降黄巢。结果王铎当场忍不住大笑起来而引为一时典故。
结果,事后他真的投降了黄巢,那又是另一番故事了。所以,他在自己家的园子里专门留下这么一条隐秘通道,似乎也不是偶然天成了。一边听着刘允章轻声娓娓道来的这些典故,周淮安最终也来到了位于最顶上,也是面积最小却最为精美雅致的第五层。
而这里早已经被清场一空了,而专门留下来用绘着仙鹤、青雉和梅花、山石流泉的屏扇、壁板所隔出来的几间小厅。而在这些小厅所环绕的正中,却是一个贯穿了五层楼台而通透无疑的大天井所在,因此,通过这处大天井的上方,可以居高临下观赏各层的歌舞声色情形和一览无遗的各色宾客、看众。
在一层大厅艳红渐变的牡丹花色高台之上,正在表演着时兴的群舞,而显得无数裙带、衣玦如花团飞舞绽放,飘摇缤纷之间自有姿态动人的妩媚,却又濯而不妖的清爽味道。也引得各层楼台上靠着围栏边上,揽抱着美娇娥各种饮酒对酌、品怀喂食,或是在欲拒还迎中亲昵狎戏不已的看客们,一阵又一阵的喧声叫好。
已经演过半场的舞蹈很快就结束了,重新换上一个笼罩在纬纱里的婀娜身影,却是歌喉菀菀唱起了前朝名家白乐天所著的《母别子》: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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