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0章 沙砾自飘扬(续)-《唐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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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曹光嗣也切身体会到,在这绵绵无尽的征程当中,那些幼时一起长大的熟悉面孔,也在一次次战事下来变得越来越少;前来迎接的家人脸上的笑容和期盼,也被更多的哀伤与呦哭所取代。

    而带着一身新旧伤痕累累的曹光嗣,也在茫然四顾之间发现官拜衙前右锋骑将的自己,已经成为曹氏族中硕果仅存的骨干和顶梁柱之一;而他虽然没有正是娶亲成家,却已经拥有了三个不同来历和族类的妾婢。

    于是为了慰藉战死他乡的族人亡灵,同时也是抚平经年日久的战事给大家带来的伤痛,敉平民间的动荡。自淮深公开始赏赐和奉赠僧官的上行下效之下,各家也开始崇尚佛事而争相修窟塑像,以为供养僧众为时尚。

    淮深公甚至以自己相貌增修了莫高窟北大像,并在北侧修建了属于他自己的功德窟。一时间,以正副都僧统法海、法镜为首的教团,及其辖下的十六所寺庙和三所禅窟的僧尼信众,成为了活跃在归义军治下经久不衰的一道风景;

    然而,佛法固然能够暂时麻痹普通百姓心中的创痛,却是弥合不了各家大姓与节衙愈发离心的裂隙和分歧。

    然后,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带领着一干披甲挽马的二三代曹氏子弟,想要自发去护卫和救助那位节帅淮深公,却被几个手无寸铁的族老,给挡在了太尉手书“憔郡曹”的牌楼之外。

    后来他忽然就明白了,在朝廷所带来的大义和更多的名位权势诱惑面前,就算是治理归义军三十余载的淮深公,也被大家给默不作声的一直放弃了;甚至于坐观索氏追杀他的遗族。

    而曹光嗣所毕生赖以为敬奉和景仰的忠义勤奉之理想,也仿若是在那一刻就此死去了;只剩下一个遵循着家族的利益,随波逐流而动一路长驱关内的曹氏部将而已。

    现如今既然偌大西军具已沦为败囚。按照那位前族长曹议金,如今已经出家法号普明和尚的临行前淳淳嘱咐:这是将要夺取天下的太平新朝,能够给予他们这些出身边鄙的汉家遗种,最后得以投献和报效、自赎的机会了。

    他们这些被遴选出来的归义军子弟在这里越是拼命,死伤的越是惨烈,身后关内的那些父兄叔伯,河西境内的亲眷族人,就越是得以安生和保全。因为,这就是那些西军降俘对于太平新朝,所交出的投名状一部分。

    而身为这支家门当中唯二成年的男丁之一,曹光嗣在与从弟曹光规的生签选当中,毅然选中了那个九死一生甚至是十死无生的结果,而将延续家门和香火的指望,还有留在故土的慕恋和心仪之选都一并托付给了对方。

    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当初已经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淮深公了,那就此轰轰烈烈而又籍没无名的死去,埋骨在这河东战场当中,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了。

    然而,那些太平军却似乎没有配合和成全他的意思;不但将缴获的全套甲马刀弓一应发还给了他们,还让人给他们送来相对充足的饮食和补给,进行初步操练;

    似乎根本就毫不担心他们下一刻,暴起发难或是就此逃遁而去的可能性。然后,负责带领这支千余名归义军子弟所组成重装甲骑的人选,却是让绝大多数人有些出乎意外和震惊当场。

    因为,那正是当初护送着故淮深公的八男张延嗣,自祁山道孤身出逃的都押衙张成式。这显然既是一个羞辱也是一个鞭策,因为在这支临时部队当中却是有着很多人根本无颜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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